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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.(2 / 2)

–那人完全是个傻子。

我没有回答他。没什么好说的。他转过来对我说:

–给我拿支烟来,去。

我惶惑地拿了一支递给他。–我是说,一九〇〇,他不吸烟。他以前从不吸烟。他接过烟,转过身,坐到了钢琴前。大厅里,过了很久,人们才意识到他坐在了那里,也许是要演奏吧。人群中爆出一串刺耳的起哄,一阵大笑,一阵口哨。人们就是这样,对输家很刻薄。一九〇〇耐心地等待着,直到周围出现了一种寂静。他望了杰立·罗尔·莫顿一眼,他正站在吧台边上,品着高脚杯里的香槟呢。一九〇〇幽幽地说:

–是你要这样的,混蛋。

然后把那支烟搁在钢琴的边缘上,捻灭。

他开始了。

(一阵有活力的狂想曲起,仿佛是用四只手弹出的一样。持续了不到半分钟。以一阵激烈的和弦齐奏结束)

就是这样。

人们屏住呼吸,贪婪使劲地吞噬着音符,目瞪口呆,好像一群超级低能儿。所有人都保持着肃静,在那最后的一阵仿佛有一百只手演奏的超级和弦之后,钢琴似乎在任何时刻都有可能爆裂,依旧悄无声息。在这片令人发疯的寂静中,一九〇〇站起身,拾起那烟蒂,向前探出身子,越过键盘,把它贴在琴弦上。

嘶嘶的低鸣。

当烟蒂被抽出来的时候,已经着了。

千真完确。

很美地燃烧着。

一九〇〇将它握在手中,仿佛一根蜡烛。他不吸烟,也就不知道怎样用手指去夹烟头。他走了几步,来到杰立·罗尔·莫顿的面前。把香烟递给他,说:

–你抽吧,我不会。

这时人们才从魔法中醒来,迸发出一阵尖叫和掌声,乱了套了。我不知道,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场面。叫嚷声中,人人都想摸一九〇〇一下,像个大窑子,乱作一团。而我看见了他,杰立·罗尔·莫顿,在那中间,神经质地抽着那支倒霉的烟,想要找个合适的表情,但却找不到。蝴蝶之手也突然开始颤抖,颤抖,我看得很清楚,而且永生难忘。他抖得如此厉害,以至于在某一刻,那烟灰突然断了,落了下去,先是落在他那漂亮的黑色外套上,而后滑向他右脚的皮鞋,黑漆皮鞋,锃亮锃亮的,而那烟灰就像是一团白沫。他看了看,我清楚地记得,看了看鞋,看了看黑色的漆和白色的灰。他体会到了,那些该体会到的,他都体会到了。他转过身,慢慢地走着,一步捱一步,缓缓地,连烟灰都没有落下。穿过那宽敞的大厅,他消失了,连同那双黑漆皮鞋,以及一只鞋上落着的那一团白沫,他都带走了,那上面镌刻着赢家,但不是他。

杰立·罗尔·莫顿把自己反锁在舱里,度过了余下的旅程。抵达南安普顿后,他下了船。第二天动身回了美国。但是,是乘另一条船。他再也不想知道一九〇〇和他的事情。只是想回去罢了,仅此而已。

从三等舱的舰桥上,靠在栏杆上,一九〇〇目送他下船,见他穿着纯白的外套,带着所有的行李,很漂亮,真牛皮的。我只记得他说:”去他妈的爵士乐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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