瞬间塌成了一地飞烟。
上回见向泓,还是在西雅图,两人刚从走出森林,心里多少还装着热乎乎的革命友谊,浦亦扬是真心抱着点能一笑泯恩仇的念想。退一万步讲,那人回来以后,仍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,又想教训他一番,这绑人的行径也不是做不出,只是这年头道上威胁人,还带先脱衣服的么?
任何人一个人,哪怕随便如浦亦扬,也有不那么想随便的时候,或者说,不愿意那么随便的对象。
眼看浴室里的人正准备走出来,刚才还满心激扬着的坦坦荡荡都成了浆糊,浦亦扬一看整张床上都没有点能勉强凑个数的布料,急得寒毛直竖,跟条不甘心的鱼似的死命扑腾了一通,无奈除了把自个弄得大汗淋漓,顺带让床单更皱了些,以至于使场面看起来越发不可描述,实在是毫无效。
另一个人对他在外面的垂死抗争似乎没什么知觉,自顾自冲完了澡,就这么围了条毛巾,垂着脑袋光着脚,不紧不慢走向床边。
那腰那腿那肌肉,向老板真是个能上时尚周刊封面的男人,可惜浦亦扬还没真被美色蒙了心,这会没心情欣赏这出半裸美男湿身走秀。
说也古怪,在林子里的时候见过对方衣衫不整的模样,可好像感觉还没这么香艳而别扭。
浦亦扬想了想,把这归因为,他自个现在也一样光着。
裸裎相对,尴尬的一定是身材更差的,或者心里有着小九九的。
最要命的是,他此刻两项全占。
浦亦扬借着这人生最为尴尬的几秒光景苦思冥想,仍然不明白向泓到底意欲何为。
按正常人的思路,撂倒扒光绑上床,这意图已经是明摆着的了,可偏偏浦亦扬没法也不敢去相信,向泓对他会有那方面的想法。
但凡有那么一丝念头敢冒出来,他都会第一时间不留情面地把那小火苗掐灭。
他对自己说着,脑子短路了么浦亦扬,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,人家小向总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,要找个暖床的,轮得到你这个没胸没腿的路人宅男么?
等断了这些风花雪月的念想,他就有了逻辑思考的余力。左思右想,莫非是小向总在树林里扒衣不成,到现在都咽不下这口气,非要把他看回来不可吧?
还真未必不是这人做得出来的事。
两相比较,浦亦扬发觉这迂回曲折常人想不到的解释要好接受得多,当下又平静了些,甚至放下了应激反应之下、欲盖弥彰屈起来的双腿,咸鱼似的摊平了四肢,闭上眼,做了一次深呼吸。
只要向泓先开口,他就做好了说,“看吧没骗你我真的没胸没腿,谁看谁亏”这句话的准备。
谁知那个人没立刻笑话他。
浦亦扬微微一惊,悄悄地,睁开一只眼睛,瞅了瞅理应走近了的那个人。
他怀疑起了向泓有没有看到他。男人走路的时候一直低着脑袋,扶着额,步子也不是很稳当,大约喝得有些上头。
他来不及出声,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人摇摇晃晃走过来,倒到了床上。
向泓是脑袋朝下扑进枕头里的。这张床够大,大到放了一个躺得四仰八叉的浦亦扬,还有着相当的余裕,可以留给另一个人。
浦亦扬听到向泓嘴里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声音,像叹气,又像呻吟。那人一头微长的头发还是湿的,可怜兮兮地堆叠在肩膀和枕头的缝隙里,看着柔软得过分。有水珠从乌黑的发梢上慢慢地滴落,贴上他稍显苍白的肩膀,或许因为那块肌肉此刻绷得太紧,又或许由于那块皮肤过于光滑,水珠并未能停留太久,飞快地滚到前方,滑入了深深的肩窝。
浦亦扬发现自己正在想象那滴水的去向,或许还有它的味道。那人没有用他最喜欢用的古龙水,也许都没有来得及用沐浴露。他身上只有带着淡淡酒气的,燥热的,杂乱无章的味道。没有往日心调弄而来的完美光鲜,更褪去了那淬炼多年的锋锐逼人,就好像一只雏鸟露着肚子上的茸毛,若能把鼻尖埋进去的话,一定会觉得暖烘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