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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4章 衣到破时方我衣(2 / 2)

所以你瞧,人年轻时怪责旁人、怪责家庭、怪责父母或者怪责命运,等到老了,一切事一切人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,自己也不再想刻意跟上这个社会时,他们又会搬出“衰老”来背锅。

人一生都可以找到背锅侠。

多不容易,有些人一生都在为自己找寻籍口,有些人一生为借口绞尽脑汁,这种绞尽脑汁但凡放一点在正经事儿上,也不至于一生一事无成。拿一些棘手无能为力,再为了不让自己无地自容遍寻理由。

老人偷眼看儿子,觉得儿子真瘦了好多。他走时丰神俊朗,意气风发。不过几个月罢了吧,有半年吗?

老人偷偷计算,他回来以后像历尽人世沧桑。

孩子。老人想,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。他空有一副成年人的壳子罢了。他仍旧想替儿子挡风遮雨,他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可怕?如果现在能让他重新蹲几年牢换回儿子的自由,他愿意。

说到底,还是自己连累了儿子。然而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
车子走走停停,终于到达目的地。下了车以后两人朝小区里走,走到门口流年父亲扯住流年,老人在前,闷头朝前走,到了一家生鲜店门口。流年会意,进店选了几样进口的好水果。大包小包的拎上。

连同老人谄媚的笑脸。

这些都叫诚意。

登门道歉得有诚意。这是最起码的。流年也认同。两人进了小区,在门口按响门铃,老保姆来给开了门,她从前见流年早称“姑爷”了,现在反怔在当场,也不知是被流年的新形象给惊吓住了,还是尴尬犹豫不知该怎么称呼才好。

好在老保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,转而招呼流年父亲。

“呀,老爷子,您都跟着心活一天了,怎么还往这儿跑?快快快,爷俩儿里面请。”

流年跟在父亲身后,父亲背早微微佝偻,仍然为他打了前锋,前锋是什么?多少前锋后来都成了炮灰。他相信如果可以的话,父亲愿意为他去堵机枪眼。

流年眼眶微红,喉头发紧,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感性了。从前好多人都说他高冷。不是高冷,一直都不是。

流年记起自己高三跟陈莫菲分别时极喜欢的一首词,叫少年不识愁滋味,为赋新词强说愁,爱上层楼;而今识尽愁滋味,却道天凉好个秋。

他流年到如今才算窥得人间一点真相。从前?命运其实一直在对他网开一面。他不懂领情而已。

生命和生活在人前展开残酷的画卷,不是命运苛薄了谁,实则是偏爱,也是大浪淘沙。被命运淘剩下来的、千锤百炼的,都是一块好钢。

门,在他身后闭合,室内一切如常,只是少了个女主人,却像少了好多人,让人顿觉冷清不少。

客厅里空无一人,据说康家fù_nǚ 回来以后,两人就各自回房安歇。

“他们太累了。”老保姆体贴的说。

“这种事儿啊,搁谁家都是大事儿。又没个男丁,要不中国人都乐意要儿子,家里有事儿就显出儿子的重要性来了。瞧,要不是流年回来,您老这身子骨,也禁不起这么个折腾法儿。这有他跑前颠后的,凡事都给经个眼睛,你们是不是就省老了心力了。”

茶叶在茶一角,茶台上一应跟从前无二无别,流年在此前曾坐在相同的位置无数次,起手泡茶,洗茶,然后将第一泡茶倒掉,再分别为几位老人斟茶。想起来情景历历在目,仿佛发生在昨天,又似乎隔此间有千年万年那样遥远。

流年内心不免感慨。

将水烧上,一会儿水哗哗响开。流年从茶盒里取出茶叶来,冲,泡,任由时光往回流转,老保姆见此情景,也不由泪目。

多好的姻缘,可是因缘际会,人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。

她在此服务多年,眼见康家春秋鼎盛,没想到也会有这样落拓的一天。她甚至想,如果康若然是个男孩子就好了,男人总不至于为情颓废到她那个地步,再说家里有事儿,总归是男孩子更拿事,看起来更有担当。

第一泡茶倒出去,热水在茶台上氤氲冒出热气,茶香袅袅,缭绕一隅。康父卧室悄然洞开,老人着家居服从里面走出,流年父子俩不由站起恭迎,这不完全是客套,也是习惯。自从流年一家受了康家的恩惠之后,流年一家子来这儿就永远是这么个姿势,直到流年渐渐长大,学业事业小有所成,再来康家才没从前那么多的礼节,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拘束。

这才解放多少天啊,又一战回到解放前。

流年父亲甚至想,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康家人面前抬起头来了。

康父脚步略微迟疑,却并非纯心想怠慢客人。他是真有些累了,听到门铃响他知道会是流年一家人,本来想装睡不出来会客,一来太累了,二来说那些虚无缥缈的客套话永远不实际,康若然需要流年,而他需要自己的老伴儿。

少年夫妻老来伴儿,说实话,康老爷子一生几乎顺风顺水,仕途一帆风顺,他又长袖善舞,没退休之前,真没觉得老伴儿对他来说有多重要。她这冷不丁的一走,他才觉出她的重要来。

真是衣到破时方我衣,妻到死时方我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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